冯唐:人生如诗,诗意生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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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,一把茶壶,茶叶在茶壶里泡过一段时间,即使茶水被喝光了,即使茶叶被倒出来了,茶气还是在的。北京是个大茶壶。太多性情中人象茶叶似的在北京泡过,即使性情被耗没了,即使人可能也死掉了,但是人气还在,仿佛茶气。
每天不同,每年不同,风雨阴晴不同,春夏秋冬不同,喜怒哀乐不同,总之变化无穷。我有她,我知道了万千世界
世界和我之间是一堵墙,墙和自己之间是一盏灯,灯和自己之间是一本书。书和自己之间,是隐隐约约的朱裳的影子。
铁马冰河入梦来 铁马是你 冰河还是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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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这么看你。用所有的眼睛和所有的距离。就像风住了/风又起。淡淡地/慢慢地/轻轻地/看你。
我要用尽我的万种风情,让你在将来任何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,内心无法安宁。
一个人一生,能在脑子里长期存在的美感不会多于两个,我挑破了其中一个。我剁了玫瑰包了馅饼,我扯了彩虹系了裤头。
我不要天上的星星,我要尘世的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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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水初生,春林初盛,春风十里,不如你。 秋风落叶,秋雨绵绵,愁心上秋,只为你。
不知道喜欢你什么,实在不知道,如果确定知道喜欢你什么,是不够喜欢你。因为不确定具体喜欢你什么,所以喜欢你所有一切及其他。
陌上花开,青山碧水,不染红尘。
世界和我之间是一堵墙,墙和自己之间是一盏灯,灯和自己之间是一本书。书和自己之间,是隐隐约约的朱裳的影子。<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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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街桥下车如流水,前灯橙黄,尾灯樱红,从桥下闪闪而过。东单街上的大小专卖店灯火通明,不远处的大厦顶上霓虹旖旎,它们是大小不等的船只。而路口一角,高耸的麦当劳金黄的M标志,便是指示航道的灯塔了。在桥上可以隐约望见我的学校,青瓦铺顶,飞檐吊角,鬼影憧憧。世界上著名学府多建在城市边缘,不出世也不入世,仿佛道家对欲望的态度:若即若离,毋助毋忘。我的学校建在这里,仿佛把和尚庙建在秦淮河边,色空之间,一塌糊涂。
后海有树的房子,夏代有工的玉,此时此刻的云,二十来岁的你。
风过林梢,我走在下面,仿佛走在水面之下。我突然感到,事物如水。我初恋的长发如水,目光如水,夜如水,林子如水,时间如水。过去、现在、将来在手指间流过,我如果不抓住一个人的手,她也会在瞬间从我手指间流过。
春水初生,春林初盛,春风十里,不如你。 愿有岁月可回首,且以深情共白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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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客尽日静,有风终夜凉。
世界上有两种长大的方式,一种是明白了,一种是忘记了明白不了的,心中了无牵挂。所有人都用后一种方式长大。
人或如马 风起的时候开花。人或如松 隐忍的时候开花。
在这样一个环境里,行走,休息,在行走,我忽然明白《西游记》说你总是遇上妖魔鬼怪,其实那些不是妖魔鬼怪,妖魔就是各种坏天气和倒霉的地形,妖精是梦里摸你各种凸起的各种女人,你只是一路行走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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智慧可以大致分两种。一种是智慧是达芬奇式的智慧,无所不包。达芬奇画过画,教过数学,研究过人体解剖,设计过不用手纸的全自动抽水马桶。另外一种智慧是集中式的智慧,比如那个写<时间简史>的教授。他全身上下,只有两个手指能动,只明白时间隧道和宇宙黑洞。淫荡也可以大致分两种。一种是对任何有点味道的男人都感兴趣,另一种是只对一个男人感兴趣。林黛玉和你都属于后一种。
第一个习惯是及时。第二个习惯是近俗。第三个习惯是学习。第四个习惯是动笔。第五个习惯是强身。第六个习惯是爱好。第七个习惯是常备。第八个习惯是执行。第九个习惯是服从。第十个习惯是收放。
神秀用手的时候,玄机觉得身体是一把琵琶,发出自己发不出来的声音。神秀用嘴的时候,玄机觉得身体是一管笛子,气血在孔洞之间游走,等待发音的瞬间。神秀用眼睛的时候,玄机觉得身体是一棵树,眼光落在哪里,哪里就收紧毛孔,结出猩红的果实。<不二>
日复一日的上班下班,如厕吃饭,长胡子又刮脸,感觉自己原地转圈,世界无聊静止。但是一些小事物提醒你,世界其实是运动的,比如银行户头里逐渐减少的存款,比如脸皮上逐渐张大的毛孔,比如血管里逐渐下降的激素水平,比如脑海里逐渐黯淡的才气,比如心中逐渐模糊不清的一张张老情人的面孔和姓名。其实,自己是在原地下坠,世界无情运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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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是一种生活,酒是一种生活。都是生活,即使相差再远,也有相通的地方。
读读读,书中自有黄金屋。以书橱为四壁的屋子,再小,也是我的黄金屋了。读过三联出的曹聚仁的书话,文章记不得了,但是记得它的装帧。素白的封面上除了书名,只有一帧小画。画上一书一剑,一灯一碗,画旁行草小诗:捡书烧烛短,看剑引杯长。想到一种境界,一个地方--天堂。
后来,我把李渔和亨利·米勒掺着看,发现生活真的像席慕容说的似的:天是这么蓝,草是这么绿,生活本来可以如此简单和美丽。亨利·米勒说:实在想不清楚就找个姑娘干。李渔在他唯一长篇小说中简洁明了,说未央生要做成世间第一才子和娶到天下第一佳人后才能皈依佛祖。爬到山上,跳进水里,山还是山,水还是水。
于是我决定忘记我决定不见你,于是我北上北极熊的肚皮是你,于是我南下南十字的星光是你,于是我东游北海道的汤泉是你,于是我西游莫高窟的砂岩是你。<冯唐诗百首>